在边境流亡两年的那些回鹘人无衣无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在听说那颉啜被杀后,惊恐万状的回鹘人躁动不安。丧失家园的苦痛,饥寒交迫的辛酸折磨着他们越来越脆弱的神经。任何细节上的疏忽都会使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将骨子里的彪悍气质转化为不可遏制的狂暴行为。听到幽州传了的战报后,李德裕命天德都防御使田牟趁回鹘人心动摇的时机,引降、分化天德城外的饥民,将他们有条不紊地转送太原等内地。没斯也在李德裕的精心安排下,率回鹘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多人正式归降大唐,并接受朝廷赐名李思忠。
那颉啜败亡了,没斯归降了,回鹘就只剩下乌介可汗了。他的牙帐先是设在河东大同军以北的闾门山,后又屯驻在杷头烽的北面。十万回鹘人在他的率领下横扫天德和振武之间的党项和吐谷浑。从这些弱小的部落那里大肆剽掠人口和牛羊。一骑又一骑使者一次次为乌介可汗带去了长安天子的诏书。李炎要他立刻重返漠南。可是,乌介可汗不仅置若罔闻,还亲率大军越过杷头烽,闯入大同川。杂居在河东一带的戎狄各族一次就被掠去几万头牛和马。乌介可汗带着这些收获辗转来到云州城下。云州刺史张献节可以凭借坚城闭门坚守,荒野里的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就只好逃入山中,躲避肆虐的回鹘人。不长的时间里,北疆在乌介可汗的铁蹄下一片糜烂。
沧海横流,正给了李德裕的绝好契机。他没有放弃让回鹘重返斡耳朵八里的外交努力。回鹘人石戒直为乌介可汗带去最后一封书信,李德裕又亲自以河东节度使名义起草了一封信,寄给回鹘宰相。在信中,李德裕给了回鹘两个选择:一是重返斡耳朵八里,和黠戛斯一争长短;一是效法汉朝时的匈奴呼韩邪单于,派遣儿子入京侍卫,然后亲自来京城拜见天子。如果两条路回鹘人都不走,李德裕为他指明了最后一条路,一条死路。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威胁。在李德裕从容不迫的布置下,契苾、沙陀、吐谷浑骑兵悄然跨上了骏马,等待着决战的时刻。饱受欺凌的党项人向回鹘人亮出了雪亮的战刀。连刚刚改名李思忠的回鹘人没斯也率领自己的兵马会合胡族六千骑兵奔赴战场。在他们的东边,也就是乌介可汗侧后方初长的连天芳草中,雄健的战马焦躁不安地跺着铁蹄。臣服于回鹘百年之久的奚人和契丹人已经诛杀了八百回鹘监使后接受大唐的指挥。这时候室韦人的使者赶到了幽州,求赎酋长的妻子。那是幽州铁骑在攻击那颉啜时的俘虏。幽州节度使拒绝了他们的金子、丝帛和牛马,抛给了室韦人一句话:满足他们要求的条件只有一个——杀死回鹘人!画角莫吹残月夜,河东镇、振武镇和天德军那些跃跃欲试的代北豪杰们已经在云起后的浓重夜色里潜藏了很久……李德裕在地图上画出的战略部署,逐渐化作一张越来越清晰的狞厉面目,浮现在回鹘人头顶的穹庐。谁将为李德裕去完成这雷霆一击?旧唐书的书页上墨迹淋漓地写下了答案:
“孰称善将?刘沔、石雄。”
元和年间,盘踞淮西的吴氏帐下有一支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骡子军”。当刘沔和他的士卒出现在这支骡背上的劲旅面前,这些横行淮西十多年的狂徒还以为又是一支鱼腩。血战中,刘沔四次在锋刃下死里逃生,留下了一身伤痕,却挥舞着战刀打破了骡军无敌的神话。在河西,刘沔率天德军出入数万党项羌叛逆的阵营,屡诛贼酋。移任振武节度使后,他又率吐谷浑、契苾、沙陀三千骑奔袭银、夏,俘获上万侵入河西的党项杂虏。接到李德裕起草的诏书后,这位威震边塞的名将走马东来,飞奔与乌介可汗正面交锋的云州接任河东节度使、招抚回鹘使,也就是千里沙场的统帅。回鹘大掠云、朔北边后,乌介可汗狂妄地将牙帐设在了五原。刘沔将自己帐下的最骁勇的将军石雄召到了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