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香林《唐代天可汗制度考》中沿用了这一说法,并引《资治通鉴》贞观二十年(646)铁勒诸部,请上太宗为可汗,皆请置吏,唐廷遂将诸部设置瀚海等十三个羁縻府州,以证其说法。然此说却有相互矛盾之处,如高宗时代西域十六国及昭武九姓向唐称臣,并置州县,以诸国首领或为都督或为刺史,一如铁勒诸部,是故理当称唐帝为“可汗”,然罗氏却将西域十六国及昭武九姓划归为国际组织之一环,称唐帝为“天可汗”。突厥本已为太宗、高宗所灭,属地置为州县,应属直接称臣,但按《唐会要》记述,阿史那德吉利在称唐玄宗时,也是“天可汗”而非“可汗”,并不符合其说法。
相形之下,朱振宏提出天可汗为外族对太宗之尊号,代表其地位是高于西、北各诸民族君长可汗之上,与称唐帝者是否为中国领地或是国际组织一环无甚关系,太宗为共尊的“天可汗”,对外为国际盟主,对内已臣服的诸藩行使职权——“行可汗事”,此说似乎更为合理。
太宗以大唐皇帝身份兼任西北诸藩可汗,任命本族人为各内附州县首领,接受唐官官职如都督、刺史的同时按照其本族习惯称可汗等,以免其族人“伤亡国之痛”,如阿史那思摩既是乙弥泥孰侯利可汗,又是唐化州都督,右武侯大将军等,在接受唐廷管理的前提下(如派官员参政监督等),尊重其本地风俗享有高度自治,其做法与千百年后邓公的“一国两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其先例则可上溯至五胡乱华时期的刘渊建汉。
匈奴人刘渊因慕汉风,自认为汉高祖刘邦后裔,尊高祖刘邦、光武帝刘秀、昭烈帝刘备为先祖,自封大单于兼汉王,开胡汉官制混用之先河。其子刘聪更进一步在国内实行胡汉分治,置左、右司隶,各领户二十余万,万户置一内史。凡内史四十三,主要统辖汉人;单于左、右辅,各主六夷十万落,万落置一都尉,主要统辖胡人。北朝诸君多有仿效,反映到北朝民歌《木兰辞》里,即同时有“可汗大点兵”与“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之语,其中的“可汗”与“天子”明显是指同一个君主。
到了隋代,突厥因天灾之故,国势骤衰,遂在隋文帝杨坚挑拨分化及军事打击下分裂为两部,启民可汗称臣内附,上隋文帝尊号“圣人莫缘可汗”,意指圣贤的、富厚的君主,隋文帝即为隋朝皇帝兼突厥名义上的君主,是为中华天子兼异族国君的前例。炀帝继位后也继承了这一称号,继续对启民可汗大加赏赐,几乎达到了“穷一国以奉一人”的程度(据史家分析,炀帝大概是想借突厥兵马攻高丽吧)。然自始毕可汗立,炀帝在赏赐他大量珍宝和一个公主之后,欲施杨坚故智立始毕之弟射匮为可汗以削弱始毕,始毕立刻和隋朝决裂,并转而与隋为敌,兵困炀帝于雁门。突厥从此成为边患,隋末大乱中先后入侵中原数十次,掳掠中原人口达八万之多,直至李靖那次著名的雪夜夜袭之后,局势方才彻底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