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务运动从发生、发展到政治上破产的过程,大体上反映了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认识由浅入深的过程。堂堂天朝“受制于小夷”,是对外战争失败的结果,因此,首先引起人们注意并提到日程上来的,是学习西方的坚船利炮以及与军事相联系的科学技术。洋务派大办造船、制炮等新式军事工业,开始改变了中国军队专恃刀矛舟楫等原始武器的落后状况,井培育了中国第一代产业工人和科技人材。随后,洋务派进一步认识到经济力量是军事力量的基础,“必先富而后能强”,于是学习西方的经济设施被提上了日程。开矿藏、办工厂、架电线、修铁路,古老的中国出现了第一批大型的新式工矿交通企业,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也开始逐渐成长起来。再后,当人们认识到西方的经济设施必须有相应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才能获得成效的时候,也就是资产阶级在政治上逐渐成熟的时候,洋务运动也就濒临政治上破产之日了。洋务派的实践证明,资本主义之苗是不能在封建主义根基之上茁壮成长的,不是苗的枯萎便是根基的破裂,而这一点,却是封建性十分浓厚的洋务派所始终无法理解的。事与愿违,恰好说明洋务运动在这方面的客观进步作用。
洋务派不仅封建性十分浓厚,而且对外往往具有很大的妥协性,这是他们的阶级属性所决定的。他们作为地主阶级开明派的代表,力量非常软弱。和广大人民处于对立地位,是他们本身软弱无力的根源。上有深恐大权旁落的专制朝廷的压力,下有盘根错节的封建顽固势力的牵制,洋务运动声势不小,成效甚微。李鸿章对比明治维新说;“日本盖自其君主持,而臣民一心并力,则财与才日生而不穷。中土则一、二外臣持之,朝议夕迁,早作晚辗,固不敢量其所终极也。’所以中国“有贝之财,无贝之才,不独远逊西洋,抑实不如日本”1。在中外力量对比日益悬殊的严峻形势下,李鸿章虽然企图勉力支撑,挽回颓势,但他鉴于朝廷内外阻力重重,所以缺乏信心,甚至感到前途茫茫,危机四伏,把当时的中国描述为“敝絮塞滑舟,腐木支大厦,稍一倾覆,遂不可知’的惨象,发出了“东西各国日益强盛,中土一无足恃”的悲鸣。软弱必然产生妥协.每当帝国主义肆意欺凌的时候,千方百计地避免和外国兵戎相见,成为李鸿章外交政策的特色,并因此招来“卖国贼”的恶谥。但是,妥协避战和图强御侮并不是绝对互相排斥的.避战属于外交,图强属于内政,两者并不完全是一码事。洋务运动属于内政范围,积极加强国防建设,增强军事实力,努力从事经济建设,谋求保护利权,都很明显地具有图强御侮的意义。至于成效大小,则受着主客观各种条件的制约,不能单纯以成败评论是非功过。中法战争和中日战争的失败,岂可归咎于洋务运动的兴办?从洋务派到资产阶级维新派以至资产阶级革命派,都存在一种错误的认识,即所谓“患之有无,不在外而在内”,以为只要国家富强了,外患就自然可以消除,并因自身的软弱而不敢正面反对帝国主义。同盟会的〈对外宣言〉公开声明:“所有中国前此与各国缔结之条约,皆继续有效”;“所有外人之既得权利,一体保护”(《李文忠公全集·朋僚函稿》,卷一二,第3页)。这不正是承认一切不平等条约、承认列强在华侵略特权吗?明白这一点,对李鸿章所说的“各国条约已定,断难更改”、“居今日而日攘夷,日驱逐出境”,纯属“虚妄之论”,也就可以理解了。怎么能用资产阶级革命派尚且不能达到的高度去要求洋务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