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丙子、496)
三年(丙子,公元496年)
[1]春,正月,丁卯,以杨炅子崇祖为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1]春季,正月丁卯(初三),南齐任命杨炅的儿子杨崇祖为沙州刺史,封他为阴平王。[2]魏主下诏,以为:“北人谓土为拓,后为跋。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为拓跋氏。夫土者,黄中之色,万物之元也;宜改姓元氏。诸功臣旧族自代来者,姓或重复,皆改之。”于是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其余所改,不可胜纪。
[2]北魏孝文帝发布诏令,认为:“北方人称‘土’为‘拓’,称‘后’为‘跋’。魏朝的祖先是黄帝的后代,以土德而称帝,所以姓拓跋。土,乃黄中之色,万物之元,所以应该改姓为‘元’。诸位功臣旧族中凡从代京迁来的,其姓氏有的重复,要一律改变。”于是,开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其余所改姓氏,不可胜数。
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2922,莫非清望;帝亦以其女为夫人。诏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定诸州士族,多所升降。又诏以:“代人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无异寒贱;故宦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之亲仍居猥任。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官,一同四姓。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续别敕。其旧为部落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为姓;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为姓。其大人之后而官不显者为族;若本非大人而官显者为族。凡此姓族,皆应审核,勿容伪冒。令司空穆亮、尚书陆琇等详定,务令平允。”琇,2923之子也。
北魏孝文帝一向看重名门望族,由于范阳人卢敏、清河人崔宗伯、荧阳人郑义、太原人王琼四姓门族,在士大夫中最受推重,所以特意选他们的女儿进入后宫。陇西人李冲以才识受到任用,成为朝中显贵,他所结的姻亲,都是具有清白名望而为时人所敬重的高门,孝文帝也以他的女儿为夫人。孝文帝诏令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审定各州的士族,地位多有升降。孝文帝又诏令:“代京人早先没有姓族,虽然是功勋、贤士的后代,也与那些寒贱出身者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一些宦途通达者虽然位极公卿,但他们的亲族却依然担任着地位卑下的官职。其中之穆、陆、贺、刘、楼、嵇、尉八姓,从太祖皇帝以来,功勋卓越,著称于世,位至王公,无人不知,通知司州和吏部,不要让他们充任卑微官职,而应当同卢、崔、郑、王四姓一样对待。除这些大族之外,其他还应该班列士族之列者,不久就继续由朝廷下令加以确认。那些过去为部落头人,而从道武帝皇始年间以来三代官职在给事以上,以及爵位上至王公的确定其姓;如果不是头人,而自皇始年间以来三代官职在尚书以上以及爵位上至王公的也确定其姓。属头人之后代,但是官职不显要的确定其族,或者本非头人而官职显要的也确定其族。凡此姓与族,都应该加以审核,不允许其中有伪冒者。命令司空穆亮、尚书陆琇等人详加审定,务必要做到公正合理。”陆琇是陆琇的儿子。
魏旧制:王国舍人皆应娶科族及清修之门。咸阳王禧娶隶户为之,帝深责之;因下诏为六弟聘室:“前者所纳,可为妾媵。咸阳王禧,可聘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女;河南王干,可聘故中散大夫代郡穆明乐女;广陵王羽,可聘骠骑谘议参军荥阳郑平城女;颍川王雍,可聘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宝女;始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陇西李冲女;北海王详,可聘吏部郎中荥阳郑懿女。”懿,羲之子也。
北魏过去的制度:各藩王的妃嫔都应选娶八大姓及有清望的门第人家之女。咸阳王拓跋禧娶隶户人家之女为妃嫔,孝文帝严厉地责备了他,因此下诏令为六个弟弟重新聘娶妻室,说:“以前所纳娶的,可以改做为小妾。咸阳王元禧,可以聘娶颍川太守陇西人李辅的女儿;河南王元干,可以聘娶已故中散大夫代郡人穆明乐的女儿;广陵王元羽,可以聘娶骠骑谘议参军荥阳人郑平城的女儿;颍川王元雍,可以聘娶中书博士范阳人卢神宝的女儿;始平王元勰,可以聘娶廷尉卿陇西人李冲的女儿;北海王元详,可以聘娶吏部郎中荥阳人郑懿的女儿。”郑懿是郑羲的儿子。时赵郡诸李,人物尤多,各盛家风,故世之言高华者,以五姓为首。
当时,赵郡李姓诸门中,人物尤其多,都能发扬家风,所以世人谈论门第高贵,均推卢、崔、郑、王、李五姓为首。
众议以薛氏为河东茂族。帝曰:“薛氏,蜀也,岂可入郡姓!”直?薛宗起执戟在殿下,出次对曰:“臣之先人,汉末仕蜀,二世复归河东,今六世相袭,非蜀人也。伏以陛下黄帝之胤,受封北土,岂可亦谓之胡邪!今不预郡姓,何以生为!”乃碎戟于地。帝徐曰:“然则朕甲、卿乙乎!”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起’,乃‘起宗’也!”
众人议论以薛氏为河东的望族,孝文帝则不同意,说:“薛氏是蜀人,怎么可以成为一郡之大姓呢?”当时直?薛宗起正执戟站在殿下,他站出来对孝文帝问道:“我的祖先于汉代末期在蜀地做官,两代之后又回到河东,如今已经六代相沿袭,所以不应该算作蜀人。我斗胆问一句,陛下是黄帝后代,而受封北方,难道也可以说是胡人吗?现今不认我们为郡中大姓,还有何脸面活下去呢?”于是,把手中之戟摔碎于地。孝文帝慢悠悠地说道:“那么,朕为甲,你为乙吗?”于是,同意列薛姓为郡之大姓,并同薛宗起戏言道:“你不是‘宗起’,而是‘起宗’呀!”
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高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如何?”李冲对曰:“未审上古以来,张官列位,为膏粱子弟乎,为致治乎?”帝曰:“欲为治耳。”冲曰:“然则陛下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帝曰:“苟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冲曰:“傅说、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帝曰:“必有高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器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孝文帝与群臣们议论选拔调派官员之事,他问道:“近世以来,出身高卑贵贱,各有一定,这样划分如何呢?”李冲反问道:“不知道上古以来,分官列位,其目的是为了那些膏梁子弟们呢?还是为了治理国家呢?”孝文帝回答:“当然是为了治理天下。”李冲又顺势反问:“那么陛下为什么专门选取门第出身,而不注重才能方面的选拔呢?”孝文帝辩解说:“如果其人有过人的才能,不怕不为人所知。然而,君子门第出身,即使没有为当世所用之才能,但终归在德行方面要纯洁笃实一些,朕所以选用他们。”李冲再反问道:“难道傅说、吕望可以凭门第出身得到吗?”孝文帝再回答:“这种不平常的人才,旷世才有一二。”这时,秘书令李彪也说道:“陛下如果专以门第取士,那么对于鲁国的三卿季孙、孟孙、叔孙氏与孔门四科人才,是选择前者呢?还是选择后者呢?”著作佐郎韩显宗也说道:“陛下岂能使贵者世袭为贵,贱者永远为贱呢?”孝文帝回答:“如果遇有才识高明、卓然不凡,出类而拔萃者,朕也不拘泥于这一制度。”一会儿,刘昶来到朝中,孝文帝对他说:“有人说选拔官员要唯才能是重,不必拘于门第出身,朕则以为不然。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则会清浊同流,混淆为一,以致名器不分,使君子小人没有区别,这无论如何是不可以的。我们现在八族以上的士人,品第分为九个级别。九品之外,出身低贱而做官者又分为七等。如果世有贤才,可以升为三公。朕正担心贤才难得,但是也不可以仅为一个人而搞乱了我的典章制度。”
臣光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故夫明辩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臣司马光曰:选拔举荐人才的制度,先门第而后贤才这是魏、晋时期的一大弊端,然而历代相因袭,莫能改变。君子与小人之别,不在于出身世禄之家与布衣贫贱之别,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是愚者和智者都能认识到的,然而,在当时,虽然以北魏孝文帝之贤,犹不能免于这一偏见。所以,能明辩是非而不受世俗之见影响人的实在是稀少啊!
[3]壬辰,魏徙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定襄县王鸾为城阳王。[3]壬辰(二十八日),北魏调迁始平王元勰为彭城王,恢复定襄县王元鸾为城阳王。
[4]二月,壬寅,魏诏:“群臣自非金革,听终三年丧。”
[4]二月壬寅(初九),北魏孝文帝诏令:“群臣中如果不是武将,要实行守丧三年的制度。”
[5]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三月,丙寅,宴群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诏:“国老,黄耉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已上,假给事中、县令。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5]丙午(十三日),北魏孝文帝诏令:“国都附近七十岁以上者,于暮春之时到京师举行养老之礼。”三月丙寅(初三),孝文帝在华林园宴请群臣以及贵族中退休的老年人和士中的老者,诏令:“贵族退休的老年人,黄发高寿以上者,给予中散大夫、郡守的名誉职位;年龄在六十岁以上者,给予给事中、县令的名誉职位。士中的老者,直接给予郡、县的虚职,分别赏赐以鸠鸟为饰的玉仗和衣裳。”
[6]丁丑,魏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之民望,年五十以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
[6]丁丑(十四日),北魏孝文帝诏令:“各州的中正各自举荐本乡之有德行而为乡人所尊重者,年龄在五十岁以上而家境贫寒的,授以令、长之职。”
[7]壬午,诏:“乘舆有金银饰校者,皆剔除之。”
[7]壬午(十九日),明帝诏令:“乘坐的车子上面有金银装饰的,全部去掉。”
[8]上志慕节俭。太官尝进裹蒸,上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破之,余充晚食。”又尝用皂荚,以余泺授左右曰:“此可更用。”太官元日上寿,有银酒枪,上欲坏之;王晏等咸称盛德,卫尉萧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若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为侈。”上不悦。后预曲宴,银器满席。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枪,恐宜移在此器。”上甚惭。
[8]南齐明帝一心要做到节俭朴素,负责膳食的太官一次给他进献一种名叫裹蒸的食品,他对太官说:“我一次吃不完这么一个,可以把它分成四块,剩下的晚上再吃。”还有一次,明帝使用皂荚洗浴,指着用过的皂荚水对身边近侍说:“这个还可以使用。”太官在正月初一给明帝上寿,温酒时使用了一个用银子制作的酒铛,明帝要把它毁掉,王晏等人都称颂他品德高尚,卫尉萧颖胄却说:“朝廷中最隆重的节日,莫若正月初一,这个银制酒铛是旧物了,所以不足为奢侈。”明帝听了心中很不高兴。后来明帝又在宫中设宴,席上有许多银制器皿,萧颖胄又对明帝说道:“陛下前次要毁掉酒铛,恐怕应该毁坏的是眼前这些银器呀。”说得明帝满面愧色。
上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启闻,取决诏敕。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亲戚凭藉,互相通进,人君之务过繁密。南康王侍郎颍川钟嵘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唯恭己南面而已。”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钟嵘何人,欲断朕机务!卿识之不?”对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疱人宰而为大匠斫’也。”上不顾而言他。
明帝事无巨细,必须躬亲,要求很烦琐,因此连下面各郡县以及朝中六署、九府的日常事务,也必须全部向他报告,取得他的旨令才能办理。文武官员中功臣和旧臣的选拔、使用等,都不归于吏部管理,而是凭借亲戚关系互相提拔,以致使明帝陷于事务之中,负担过于繁重。南康王侍郎颍川人钟嵘上书明帝,指出:“古时候,圣明的国君根据下属的才干分派事情,量其能力授以官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具体分工执行,而天子则只是高高在上,无为而治。”钟嵘的上书被奏上,明帝阅过之后心中不悦,问太中大夫顾暠:“钟嵘何许人也?想干涉朕的事务,你认识不认识他?”顾暠回答说:“钟嵘虽然地位卑微,没有名气,但是他所讲的或许有可采纳之处。确实,那些繁重琐碎的事务,都分别有职能部门来办理,现在陛下您全部包揽过来,亲自处理,结果弄得陛下越是劳累,臣子们则越是清闲,正所谓‘代替庖人宰割,代替大匠斫削’。”但是,明帝不理睬顾暠所说,而另改换别的话题。[9]夏,四月,甲辰,魏广州刺史薛法护求降。
[9]夏季,四月,甲辰(十一日),北魏广州刺史薛法护向南齐请求投降。
[10]魏寇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10]北魏侵犯司州,南齐戍守栎城的首领魏僧珉率兵抵抗,击败了来犯的军队。
[11]五月,丙戌,魏营方泽于河阴。又诏汉、魏、晋诸帝陵,百步内禁樵苏。丁亥,魏主有事于方泽。
[11]五月丙戍(二十四日),北魏在河阴掘筑夏至日祭地的方泽。孝文帝诏令禁止在汉、魏、晋各代皇帝陵百步之内打柴割草。丁亥(二十五日),孝文帝在方泽祭地。
[12]秋,七月,魏废皇后冯氏。初,文明太后欲其家贵重,简冯熙二女入掖庭:其一早卒;其一得幸于魏主,未几,有疾,还家为尼。及太后殂,帝立熙少女为皇后。既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复迎入宫,拜左昭仪,后宠浸衰。昭仪自以年长,且先入宫,不率妾礼。后颇愧恨,昭仪因谮而废之。后素有德操,遂居瑶光寺为练行尼。
[12]秋季,七月,北魏废皇后冯氏。起初,文明太后想让他的家族富贵显赫,选择冯熙的两个女儿进宫做妃嫔,其中一个早早去世,另一个得到孝文帝的亲近,但是时间不久,身染疾病,只好回到家中削发为尼。等到文明太后死后,孝文帝又立冯熙的小女儿为皇后。不久,皇后的姐姐病好,孝文帝非常思念她,就又把她迎进宫中,拜为左昭仪,从此皇后渐渐失去了孝文帝的宠爱。左昭仪自认为年长于皇后,并且比她先入宫,所以不对皇后实行妾礼。皇后对此很愧恨,左昭仪于是诬陷中伤她,使她被废掉。皇后素来有德操,被废之后就居住在瑶光寺中为尼,修练戒行。
[13]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群臣皆诣中书省请见。帝在崇虚楼,遣舍人辞焉,且问来故。豫州刺史王肃对曰:“今四郊雨已沾洽,独京城微少。细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辍膳三日,臣下惶惶,无复情地。”帝使舍人应之曰:“朕不食数日,犹无所感。比来中外贵贱,皆言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宽勉,未必有实。方将遣使视之,果如所言,即当进膳;如其不然,朕何以生为,当以身为万民塞咎耳!”是夕,大雨。
[13]北魏孝文帝因为久旱无雨,自癸未(二十二日),至乙酉(二十四日)停止进食,群臣们都来到中书省请见。孝文帝在崇虚楼,派遣中书舍人去推辞不见,并且让问清前来请见的缘故。豫州刺史王肃说:“现在郊外四周已经大雨连绵了,惟独京城之内下得很小。为此,平民百姓们都没有少吃一餐,而陛下却绝食三天了,臣下们对此惶惶不安,无可自处。”中书舍人回去报告了孝文帝,孝文帝又派他去回答说:“朕几天不吃饭,上天还是没有什么感应。近来朝廷内外无论贵贱之人,都说郊外四面有雨了,朕怀疑他们之所以这样讲,为的是宽慰朕心,情况未必属实。现在准备派人去查看,如果与所说的相合,就立即用膳;如果不然,朕还有何理由继续活下去呢?就用自己的身体替万民百姓承担老天爷的责咎。”这天晚上,天降大雨。
[14]魏太子恂不好学;体素肥大,苦河南地热,常思北归。魏主赐之衣冠,恂常私著胡服。中庶子辽东高道悦数切谏,恂恶之。八月,戊戌,帝如嵩高,恂与左右密谋,召牧马轻骑奔平城,手刃道悦于禁中。中领军元俨勒门防遏,入夜乃定。诘旦,尚书陆琇驰以启帝,帝大骇,秘其事,仍至汴口而还。甲寅,入宫,引见恂,数其罪,亲与咸阳王禧更代杖之百余下,扶曳出外,囚于城西,月余乃能起。
[14]北魏太子元恂不喜欢学习,长得身肥体胖,熬受不了河南夏天的炎热,经常思念回到北方去。孝文帝赐予元恂衣服帽子,他却常常私下里穿着胡服。中庶子辽东人高道悦多次恳切地劝谏元恂,元恂非常厌恶他。八月戊戌(初七),孝文帝到达嵩高,元恂与心腹密谋策划,叫来马匹骑上直奔平城,亲手把高道悦杀死在宫殿之中。中领军元俨严守门禁,以防遏事态扩大,到了夜间才平定下来。次日天刚亮,尚书陆琇急忙骑马去向孝文帝汇报,孝文帝一听大吃一惊,但没有声张其事,仍然到了汴口,然后返回。甲寅(二十三日),孝文帝回宫,召见元恂,数说了他的罪过,并且亲自与咸阳王元禧轮番把元恂打了一百多棒,然后命人把他扶着拽出去,囚禁在城西,一个多月之后,元恂方崐才可以起床。
[15]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桢卒。
[15]丁巳(二十六日),北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元桢去世。
[16]九月,戊辰,魏主讲武于小平津;癸酉,还宫。
[16]九月戊辰(初八),北魏孝文帝在小平津讲武。癸酉(十三日),孝文帝还宫。
[17]冬,十月,戊戌,魏诏:“军士自代来者,皆以为羽林、虎贲。司州民十二夫调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17]冬季,十月戊戌(初八),北魏孝文帝诏令:“军士凡从代京迁来者,一律成为羽林、虎贲。司州民夫,十二个之中抽调一个,编为吏员,作为公家或私家的差役。”
[18]魏吐京胡反,诏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帅并、肆之众以讨之。彬,桢之子也。彬遣统军奚康生击叛胡,破之,追至车突谷,又破之,俘杂畜以万数。诏以彬为汾州刺史。胡去居等六百余人保险不服,彬请兵二万以讨之,有司奏许之,魏主大怒曰:“小寇何有发兵之理!可随宜讨治。若不能克,必须大兵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彬大惧,督帅州兵,身先将士,讨去居,平之。
[18]北魏吐京胡反叛,孝文帝诏令朔州刺史元彬代管汾州事务,让他统领并州、肆州的人马去讨伐叛贼。元彬是元桢的儿子。元彬派遣统军奚康生攻打反叛的胡人,打败了他们,又追击至车突谷,两次获胜,俘获各种牲畜上万头。孝文帝诏令元彬为汾州刺史,胡人去居等六百多人据险而不服,元彬请求朝廷拨兵两万去讨伐,有关部门上奏孝文帝请示批准,孝文帝勃然大怒,说:“小小的一股寇贼,那有朝廷发兵去讨伐的道理呢?可以自己根据实际情况而安排讨伐。如果不能攻克,必须大兵去讨伐,那就先斩了刺史,然后再发兵!”元彬非常害怕,亲自督率州兵,身先士卒,去讨伐去居,终于获胜。
[19]魏主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太子恂。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免冠顿首谢。帝曰:“卿所谢者私也,我所议者国也。‘大义灭亲’,古人所贵。今恂欲违父逃叛,跨据恒、朔,天下之恶执大焉!若不去之,乃社稷之忧也。”闰月,丙寅,废恂为庶人,置于河阳无鼻城,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19]北魏孝文帝在清徽堂召见群臣百官,商议废去太子元恂之事。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摘去帽子,伏地磕头谢罪,请求宽宥太子,孝文帝说:“你们谢罪,请求宽宥,是出于私情,而我在这里所要商议的却是国家大事。‘大义灭亲’,为古人所看重。如今,元恂想要违抗父命而私自逃叛,跨据恒、朔两州,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罪恶吗?如果不把他废掉,就会成为社稷的一大忧患。”闰十二月丙寅(初八),北魏废太子元恂为庶人,安置于河阳无鼻城,派兵看守,对其衣服饮食供应,仅仅免于饥寒罢了。
[20]戊辰,魏置常平仓。
[20]戊辰(初十),北魏设置常平仓。
[21]戊寅,太子宝卷冠。
[21]戊寅(二十日),南齐太子萧宝卷加冠。
[22]初,魏文明太后欲废魏主,穆泰切谏而止,由是有宠。及帝南迁洛阳,所亲任者多中州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乐。泰自尚书右仆射出为定州刺史,自陈久病,土温则甚,乞为恒州;帝为之徙恒州刺史陆睿为定州,以泰代之。泰至,睿未发,遂相与谋作乱,阴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思誉、安乐侯隆、抚冥镇将鲁郡侯业、骁骑将军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阳平王颐为主。思誉,天赐之子;业,丕之弟;隆、超,皆丕之子也。睿以为洛阳休明,劝泰缓之,泰由是未发。
[22]原先,北魏文明太后想要废去孝文帝,穆泰苦苦劝谏才得以中止,于是穆泰得到孝文帝的宠信。到了孝文帝南迁洛阳,其所亲近信任的大多是些中州的儒士,所以皇族内部以及代京人往往对此感到不高兴。穆泰从尚书右仆射出任定州刺史,但是他不愿去上任,自陈长期有病,在气候暖湿的地方则更加严重,因此请求到恒州去,于是孝文帝调恒州刺史陆睿为定州刺史,另任穆泰为恒州刺史。穆泰到达恒州之后,陆睿还没有前去定州,于是就与他一起密谋反叛作乱,并且秘密勾结镇北大将军乐东陵王元思誉、安乐侯元隆、抚冥守将崐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等人,共同推举朔州刺史阳平王元颐为主。元思誉是元天赐的儿子,元业是元丕的弟弟,元隆和元超俱为元丕的儿子。陆睿认为孝文帝是仁德之君,劝说穆泰迟缓进行,因此穆泰暂时没有叛乱。
颐伪许泰等以安其意,而密以状闻。行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见于凝闲堂,谓之曰:“穆泰谋为不轨,扇诱宗室。脱或必然,今迁都甫尔,北人恋旧,南北纷扰,朕洛阳不立也。此国家大事,非卿不能办。卿虽疾,强为我北行,审观其势。傥其微弱,直往擒之;若已强盛,可承制发并、肆兵击之。”对曰:“泰等愚惑,正由恋旧,为此计耳,非有深谋远虑;臣虽弩怯,足以制之,愿陛下勿忧。虽有犬马之疾,何敢辞也!”帝笑曰:“任城肯行,朕复何忧!”遂授澄节、铜虎、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恒州事。
元颐假装同意穆泰等人,以便稳住他们,而秘密地把情况写成奏状上报朝廷。行吏部尚书任城王元澄有病在身,孝文帝召见他于凝闲堂,对他说:“穆泰图谋不轨,煽动诱说宗室,策动叛乱。如果就是这样,如今迁都伊始,北方人恋旧,南北事务纷扰,朕在洛阳不能成功。这是国家大事,非您不能办理。所以,您虽然有病在身,但是还得勉强为我北行一次,解决此事。您去后审观形势,假若穆泰的势力还不太强的话,就直接把他擒拿了;如果他的势力已经强盛,您就秉承我的旨意发并、肆两州之兵讨伐他们。”元澄回答说:“穆泰等人愚蠢至极,正是由于恋旧使然,他们叛乱完全是为了这个,并非有什么深谋远虑。我虽然无能胆怯,但对付他们还是行的,完全可以制伏,希望陛下不要忧虑。我虽然患病,但怎么敢推辞呢?”孝文帝笑着说到:“任城王愿意北行,朕还有什么忧愁的呢?”于是,授予元澄节旄、铜虎、竹使符以及身边的卫兵,使其代理恒州事务。
行至雁门,雁门太守夜告云:“泰已引兵西就阳平。”澄遽令进发。右丞孟斌曰:“事未可量,宜依敕召并、肆兵,然后徐进。”澄曰:“泰既谋乱,应据坚城;而更迎阳平,度其所为,当似势弱。泰既不相拒,无故发兵,非宜也。但速往镇之,民心自定。”遂倍道兼行。先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晓谕泰党,示以祸福,皆莫为之用。泰计无所出,帅麾下数百人攻焕,不克,走出城西,追擒之。澄亦寻至。穷治党与,收陆睿等百余人,皆系狱,民间帖然。澄具状表闻,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任城可谓社稷臣也。观其狱辞,正复皋陶何以过之!”顾谓咸阳王禧等曰:“汝曹当此,不能办也。”
元澄到达雁门时,雁门太守夜间来报告说:“穆泰已经带兵往西边投靠阳平王去了。”元澄立即命令出发,右丞孟斌对他说:“事情还难以估量,应该奉圣旨召集并州、肆州的兵力,然后再慢慢进发。”元澄说:“穆泰既然策谋叛乱,理应据守坚城,然而却去投靠阳平王,思量他的行为,好象是势力不强。穆泰既然不与我们抗拒,那么无故发兵就不太合适了。所以,只须迅速前去镇压,民心自然会能安定。”于是,加快速度,日夜兼行,前往阳平。元澄首先派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人匹马进入平城,使穆泰感到非常意外。李焕告谕穆泰的同伙,对他们讲明利害得失,结果这些人都不接受穆泰的指挥。穆泰无计可施,只得带领部下几百人攻打李焕,不能取胜,就从城西逃跑,李焕追上擒获了他。很快元澄也到了,接着肃清了参于叛乱的同党,拘捕了陆睿等一百多人,全部投入监狱,而民间安定无事。元澄把穆泰等人的罪行一项项地列出,上表奏告孝文帝,孝文帝阅后非常高兴,召集公卿大夫们到一起,把元澄的上表出示给他们看,并且说道:“任城王可以说是社稷功臣啊!看他写的这些判决之辞,除了古时候的皋陶氏,谁能超过他呢?”又看着咸阳王元禧等人继续说道:“如果让你们担当此事,一定办不到这样的。”
[23]魏主谋入寇,引见公卿于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纲条粗举;唯南寇未平,安能效近世天子下帷于深宫之中乎!朕今南征决矣,但未知早晚之期。比来术者皆云,今往必克,此国之大事,宜君臣各尽所见,勿以朕先言而依违于前,同异于后也。”李冲对曰:“凡用兵之法,宜先论人事,后察天道。今卜筮虽吉而人事未备,迁都尚新,秋谷不稔,未可以兴师旅。如臣所见,宜俟来秋。”帝曰:“去十七年,朕拥兵二十万,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时不利。今天时既从,复云人事未备;如仆射之言,是终无征伐之期也。寇戎咫尺,异日将为社稷之忧,朕何敢自安!若秋行不捷,诸君当尽付司寇,不可不尽怀也。”
[23]北魏孝文帝策划入侵南齐,召集公卿到清徽堂,对他们说:“朕择地迁都中原,现在各方面基本就绪,唯有南方之寇没有平定,如何能仿效近世以来的天子们安于深宫帷幕之中呢?现在朕南征的决策是不会改变的了,只是不知道时机的迟早。近来,方术之士们都说,当下就前往征伐,一定能够取胜,然而这是国家之大事,应该使君臣各抒已见,你们不要因为朕先说了,在朕前就模棱两可,下去以后又不同意。”李冲说:“凡是用兵之法,应该先论人事,然后再察验天道。现在占卜所得虽然为大吉,但是人事准备没有妥当,刚迁都不久,秋谷没有收成,所以不可以兴师动旅,出外征战。依我之见,应该等到来年秋天再行南征。”孝文帝说:“去年,朕拥兵二十万,这可以说是人事昌盛了,然而天时不利。如今既然天时有利于我们,又说人事未备。那么,照仆射所说,该是永远没有征伐的时候了。南寇近在我们咫尺,它日终将是社稷江山的一大忧患,朕怎么敢自安呢?如果明年秋天南征不能获捷取胜,就要把诸位全送到司寇那里治罪,所以你们不可不尽心尽力。”
[24]魏主以有罪徙边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书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帝善之,遂除其制。
[24]北魏孝文帝因为流放到边远地方的罪犯多有逃亡,就制定法令,规定凡一人逃亡,全家充当劳役。光州刺史博陵人崔挺上书,劝谏说:“天底下善良之人少,恶人多。如果一人有罪而株连全家,那么司马牛就要因其兄桓魋而受到惩处,柳下惠也因其弟盗跖而牵连被杀。如此,岂不悲哀吗!”孝文帝同意他的意见,于是废除了这一株连制度。